皇冠酒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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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冠酒店
“你們看今天的熱搜了嗎？”穿著服務員制服的馬尾辮女生說。
孫小濤頓時豎起了耳朵。
又到了每天他最愛的皇冠酒店備菜間閑談時間。
“看了看了。”另一位短發女生應道，聲音還帶著點興奮。
“譚楚塌房了！塌得可夠大的！”
譚楚？
是那個最近很火的演員譚楚？
孫小濤楞了一下。
這位名叫譚楚的明星他正好認識。
“他人還蠻好的啊？怎麽會塌房了？”孫小濤說。
備菜間沒有人理會他。馬尾辮女孩看著手機，開始高聲念起了熱搜上的內容。
“‘譚楚黑驢會所’ ‘譚楚還錢’‘譚楚詐騙’ ‘張娟娟錘爆譚楚軟飯男’‘譚楚縫紉機’‘細數譚楚十大罪狀’ ……”
十條影視娛樂熱搜，譚楚占了六七條。
“我看看，我看看。”短發女生湊到馬尾辮女生手機前，頓時嘴裏嘖嘖嘖起來。
“譚楚看著挺帥的，做事這麽low。”
“我這還有個視頻，昨天張娟娟爆出來後立刻就被刪了，要不要看？”馬尾辮朝短發擠了擠眼。
“要看要看！”短發女生興奮道。
孫小濤也有點好奇是什麽視頻。但兩位女生的腦袋緊緊地挨在手機前，不給他留一點窺視到機會。只聽到隱約的一些難以啟齒的詞匯。
“哎呀，辣眼睛。”短發女生先是用手捂眼，然後突然瞪大了眼睛，“等等，這是違法的吧！”
“說不定明天就等到他的藍底白字了呢。”馬尾辮女生說，“現在要是去視頻網站搜索他的名字，都出不來結果了。”
一旁備菜的小哥看著馬尾辮女生興致勃勃的樣子，打趣道：“你這麽關心他，難道愛上他了？”
馬尾辮白了小哥一眼。“我的品味有這麽差？他剛火的時候，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。半點都比不上我家向榮寶寶。”
說罷，她退出微博，朝小哥展示了一番她的手機屏幕。
孫小濤看著女生手機上的新晉小生宋向榮，眉頭緊皺。
“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孫小濤說。
依舊沒人理他。
“宋向榮今晚開好像演唱會。”小哥問馬尾辮，“你怎麽沒去？”
“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麽。”馬尾辮白了他一眼，“我在酒店就能碰到他。”
“不像某些譚楚的粉絲，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哥哥了。”她收起手機，頭一甩，眼睛朝著水池旁斜了過去。
“對吧，何慧？”馬尾辮笑瞇瞇地說。
名叫何慧服務員站在角落裏，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。她低下頭，不自然地搓了搓手，拿起桌子上的小碟子。
“我……我要去布菜了。”她喃喃道，朝門口挪動。
“別走嘛，采訪一下你的心情。”馬尾辮一把摟住何慧的肩膀，舉起瓷勺像話筒一樣往她的嘴邊貼。
“心痛嗎？還喜歡他嗎？脫粉了嗎？在超話裏罵他了嗎？他的周邊還出得出去嗎？”
何慧的頭埋得越來越深。“客人催了。”她低聲說，用力推開馬t尾辮的手，抱著碗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備餐間。
孫小濤好像還看到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。
“腦殘粉。”馬尾辮不屑地哼了一聲，再度拿起手機。
幾個人又開始嘻嘻哈哈地看起譚楚的熱搜。孫小濤聽著覺得無趣，於是拍拍褲子，走出了備餐間。
備餐間的人沒給離開的孫小濤一點眼神，不過孫小濤早就習慣了。
畢竟他已經死了有一個月。
現在是晚上八九點，正是酒店比較忙碌的時間。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，並不是一個適合停留的地方。孫小濤徑直穿過小跑的服務員，來到了走廊盡頭的男廁所。
皇冠酒店作為一個比較高檔的餐飲娛樂場所，在男廁所外配置了很大的盥洗間。不只有整潔的巖板一體水池，還有幾個舒適的小沙發，供喝太多酒的客人休息。
更重要的是，這裏人少，燈光也比較昏暗，對於鬼來說是個相對舒適的地方。
今天孫小濤來得比較早，小沙發還沒有被客人占用。他將自己舒舒服服地安置在沙發中，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，點亮了屏幕。
孫小濤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個死人還可以使用手機。
可能是因為他死的時候是左側身體著地，把放在左腿口袋的手機也壓死了吧。
變成鬼之後，孫小濤的手機也出現了一些變化。裏面那些應用軟件大部分還在，只不過都換成了鬼氣森森的名字。
比如說曾經的微博……
孫小濤用手指點了點屏幕上一個名叫“殯博”的應用。圖標是一只翻著白眼的大眼睛。
“殯博”跟微博的界面差不多，只不過色彩更單調一些。
最大的區別還是內容。
在“殯博”的熱搜上，幾乎沒有任何網紅名人的八卦，也沒有什麽國際大事新聞，最多的內容是……
孫小濤點開熱門話題，劃動手指瀏覽著：
“城南松柏園擴建增加兩百新穴位”
“陽光老年中心入口貼黃符撒狗血禁止老人入內引眾怒”
“白天出門更舒適的10種方法”
…………都是一些鬼才會關心的話題。
孫小濤繼續瀏覽著。
“專家說鬼口增速減慢問題刻不容緩”
“厲鬼失控舞臺燈砸死陽間歌手”
“顫栗一哥大罵譚楚賺陰間錢”
……
咦？
孫小濤的手指在這條熱搜的標題上停止了。
譚楚？
他名聲竟然這麽大？都能上陰間的熱搜了？
顫栗一哥又是誰？
孫小濤忍不住點了熱搜標題，正在跳轉時，手機突然屏幕一黑，然後在他手中瘋狂震動。
孫小濤嚇了一跳，隨即意識到是有電話打了進來。
這是他變成鬼之後手機第一次接到電話。
孫小濤望著屏幕上陌生的號碼，心裏不由得惴惴然。他咽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，做了一陣心裏建設，才拿起手機，劃到接通鍵。
“您好，請問是孫先生嗎？”手機中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，明亮清越，又有幾分熟悉，“我現在已經在皇冠酒店門口了，方便出來取一下商品嗎？”
“哦哦，不好意思。”孫小濤一拍腦門。
他今天早些時候在手機上的噩了麽超市買了點東西，竟然完全忘記了。
孫小濤拿著手機站起身，隨即又想起了什麽，坐了下來。
“你可以送進來嗎？我在三層走廊盡頭的男廁所門口等你。”他說。
“……”電話那頭沈默了一會，似乎有些為難。
但沒過多久，清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：“沒問題，您等我幾分鐘。”
孫小濤掛斷手機，嘆了一口氣。
他其實也不想為難外賣員。雖然現在是晚上，但皇冠酒店裏燈火通明，又熱熱鬧鬧的，一副陽氣很足的樣子，對於陰間的外賣員來說，肯定不是什麽好受的地方。
但孫小濤沒辦法出去。
他死後就被困在了這座酒店裏，一步也無法離開。
那個外賣員的聲音，聽起來很年輕。孫小濤想著，忍不住搖頭。
也是個可憐人啊。還沒享受過多少陽間的生活，就變成鬼到陰間當外賣員了。
不像自己，雖然死得冤，但好歹也是活到了中年。
想到這，孫小濤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雖然死的時候滿臉是血，但成為鬼後，孫小濤的外形保持著自己活著的平均狀態，跟普通人別無二致，並不像恐怖片裏那麽可怕。
如果此時一個有陰陽眼的人來到男廁所，很有可能直接把孫小濤當做醉酒歇息的客人了。
也正因如此，孫小濤才要在噩了麽超市上買東西。
他要覆仇。
孫小濤再度劃開屏幕，打開了噩了麽。在超商專欄裏，專門有一類“覆仇/索命道具”。商品欄特地標了紅色，還有一行顯眼的說明大字：
“該分類商品會對因果輪回產生一定影響，請謹慎購買使用。”
孫小濤買的兩件商品，全都是這個分類裏的。他點開了自己購買的商品頁面，又一次讀起了商品說明。
他買了一粒七竅丸，和一小瓶現行膏。
七竅丸，顧名思義，就是吃了讓人——讓鬼七竅流血來嚇人的藥丸。而現行膏則是抹在鬼的身體上，就能讓鬼被陽間的活人看到形體的一種膏藥。
商品頁面上各種評論都有，有說七竅丸吃了只流了少量鼻血，根本嚇不到人的;有說現行膏持久效果好，現形了一個月家裏人以為他覆活了的。
更多的則是app自動好評：東西很好，推薦給親人朋友，他們都很喜歡用。
孫小濤皺著眉頭刷著評論。他發自內心地希望這兩樣東西好用。畢竟覆仇道具價格昂貴，只買了兩件，就幾乎把他死了這一個月賺的冥幣全都花光了。
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提醒孫小濤有人來了。他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，正好迎上了遞過來的“噩了麽”外送紙袋。
“您好，這是您點的商品。”輕快的聲音傳來。孫小濤接過外賣袋，正想表示感謝，擡起頭卻一下子楞住了。
譚楚——那個在陽間熱搜上翻雲覆雨的人物——正看著他，輕輕地眨了眨眼睛。
孫小濤吃驚地看著他，昂貴的外賣僵硬在手上。
“你怎麽……”他結結巴巴地說，“怎麽是你……”
譚楚笑了。他的眼睛生得又大又亮，嘴角還有些貓貓唇，帥氣中帶點清秀，笑起來格外有親和力。
“果然是你，小濤哥。”譚楚說，“我看著外賣單子，就在想應該不是重名。”
孫小濤看著譚楚年輕的臉，胸膛一緊，一陣難過漫上心頭。
作為生前職業是影視經紀人的孫小濤，他十分了解黑料掛了七八條高位熱搜對藝人帶來的影響。
不止是商務掉光，隱形封殺，更會遭到網友無窮無盡的網暴。
有些人挺不過來，就……
“譚楚。”孫小濤望著譚楚，痛心地說，“你這麽年輕，未來還有無限可能，何必想不開呢？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，即使當不了演員了，也可以做別的工作。生命沒有了，一切就都完了啊……”
譚楚呆呆地看著孫小濤，那張英俊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。隨即，他那雙大眼睛突然彎了起來，幾乎笑出了眼淚。
“說什麽呢小濤哥。”譚楚用手背抹抹臉，笑著說。
“我還沒死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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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孫小濤說。
依舊沒人理他。
“宋向榮今晚開好像演唱會。”小哥問馬尾辮，“你怎麽沒去？”
“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麽。”馬尾辮白了他一眼，“我在酒店就能碰到他。”
“不像某些譚楚的粉絲，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哥哥了。”她收起手機，頭一甩，眼睛朝著水池旁斜了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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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小濤好像還看到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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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竟他已經死了有一個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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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孫小濤來得比較早，小沙發還沒有被客人占用。他將自己舒舒服服地安置在沙發中，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，點亮了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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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其實也不想為難外賣員。雖然現在是晚上，但皇冠酒店裏燈火通明，又熱熱鬧鬧的，一副陽氣很足的樣子，對於陰間的外賣員來說，肯定不是什麽好受的地方。
但孫小濤沒辦法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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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竅丸，顧名思義，就是吃了讓人——讓鬼七竅流血來嚇人的藥丸。而現行膏則是抹在鬼的身體上，就能讓鬼被陽間的活人看到形體的一種膏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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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提醒孫小濤有人來了。他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，正好迎上了遞過來的“噩了麽”外送紙袋。
“您好，這是您點的商品。”輕快的聲音傳來。孫小濤接過外賣袋，正想表示感謝，擡起頭卻一下子楞住了。
譚楚——那個在陽間熱搜上翻雲覆雨的人物——正看著他，輕輕地眨了眨眼睛。
孫小濤吃驚地看著他，昂貴的外賣僵硬在手上。
“你怎麽……”他結結巴巴地說，“怎麽是你……”
譚楚笑了。他的眼睛生得又大又亮，嘴角還有些貓貓唇，帥氣中帶點清秀，笑起來格外有親和力。
“果然是你，小濤哥。”譚楚說，“我看著外賣單子，就在想應該不是重名。”
孫小濤看著譚楚年輕的臉，胸膛一緊，一陣難過漫上心頭。
作為生前職業是影視經紀人的孫小濤，他十分了解黑料掛了七八條高位熱搜對藝人帶來的影響。
不止是商務掉光，隱形封殺，更會遭到網友無窮無盡的網暴。
有些人挺不過來，就……
“譚楚。”孫小濤望著譚楚，痛心地說，“你這麽年輕，未來還有無限可能，何必想不開呢？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，即使當不了演員了，也可以做別的工作。生命沒有了，一切就都完了啊……”
譚楚呆呆地看著孫小濤，那張英俊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。隨即，他那雙大眼睛突然彎了起來，幾乎笑出了眼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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